大唐袜业产业升级应借鉴“本土经验”

　　 说到浙江，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温州商人”、“私营企业”、“块状经济”……等词语，随之在脑海中浮现出想象中的景象：精明透顶而又腰缠万贯的商人，遍布村镇的作坊式企业，富裕可比城市的乡镇……。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思维的“膝跳反应”了。笔者七月份在浙江诸暨大唐镇调查，至十月份完成《大唐袜业的组织模式与产业升级》课题，中间产生了一些想法，不妨和大家分享，也请方家不吝赐教。

一、大唐·中国袜业之乡
大唐袜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当时大唐人到义乌等地买来手摇式袜机开始生产。到了80年代初期袜业集群逐渐形成，并在90年代经历了飞速的发展。制袜业已经在当地形成了以大唐镇为中心，辐射周边草塔、牌头、暨阳、五泄、安华等12个镇乡（街道）的袜业产业布局，是中国最大的袜子生产基地和织袜原料生产基地。目前，大唐镇拥有制袜企业8000多家，2002年生产袜子80多亿双，产值130亿元，占国内市场总额的65％，占国际市场总额的35％。大唐镇在袜业集群的发展带动下，短短15年内，从一个不到1000人的曾经杂草丛生的小村庄，发展为本地人口约2.9万、外地人口约3.1万的繁华城镇。2002年，大唐镇实现国内生产总值20.1亿元，人均收入高达12180元，成为国家建设部的小城镇建设试点镇和浙江省的综合实力百强镇。
袜业是大唐的支柱产业。资料显示，大唐镇的工业总产值的90%来自袜业；农民人均收入的90%来自袜业；外来人口中90%的劳动就业依靠袜业；以及城镇出租房的90%在搞袜业。大唐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这跟拥有良好的产业发展环境分不开，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1.产业集聚优势：大唐镇现有大唐袜业特色工业园区、青山工业小区、大唐轻纺工业小区三大工业区和劳动力市场、袜子市场、原料市场、生产设备市场以及联托运市场等五大市场。其中占地3380亩的大唐袜业特色工业园区，成立了自己的质量检测中心、科技服务中心、人才培训中心、信息网络中心，并正在向信息通、市场通、法规通、配套通、物流通、资金通、人才通、技术通、服务通和新经济平台的“九通一平”努力。课题组在大唐袜业研究所负责人带领下参观了浙江大唐轻纺袜业城。该袜业城占地400亩，总投资2亿元，共有商铺1600多间，拥有联结全国各地主要集贸市场的50多条货物托运线路，是一座集轻纺原料、袜子、袜机、联托运四大市场于一体的现代化商贸新城。五大市场和三大工业区的建设实现了生产、运输、销售的地域集中。

2.机制优势：大唐袜业几乎全属个体、私营经济，企业的产权明晰，充满活力。2003年大唐镇袜业生产厂家4127家，职工2.5万人，袜业产值63.1亿元，上缴税费5168万元，其中个私企业3906家占企业总数的95%，袜业产值54.3亿元占产值的85%，缴纳税费4130万元占总额的81%。个私经济在袜业块状经济中已占居主导地位，由于这类企业的产权明晰，在发展中没有产权问题的制约，已经成为大唐经济发展的主要增长点。

3.产品优势：大唐袜业大量采用了新型原料，既有纯棉、精梳棉、丝光棉化纤，又有混纺纱、氨纶包蕊丝等，能够满足客户的不同需求。设备多样性化，先进性。大唐现在拥有的袜业大部分是国际上最先进的。这些袜机能织出丝的、棉的、厚的、薄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各种袜子，能够适应多层次消费者的需求。产品十分丰富性，已形成了生产薄型袜、毛圈袜、棉纱袜、羊毛裤等多系列的300多个品种的生产基地。

4.产业链优势：据课题组调查，大唐袜业已经基本形成了织袜为主，轻纺原料生产、销售、印染和袜定型包装一条龙服务的经济格局，其产业链已日趋成熟。这一产业链包括550家原料生产企业，400余家原料经销商、2453家袜子生产企业，312家缝头卷边厂，5家印染厂，112家定型厂，305家包装厂，208家机械配件供应商，635家袜子营销商，103家联托运服务企业。①

二、“块状经济”与“产业集群”
大唐袜业是浙江“块状经济”的一个代表。“块状经济”是“浙江现象”的一个重要表征，同时也是认识“浙江现象”的一把钥匙。对这一概念进行讨论，将有助于我们对大唐袜业的认识。其实，“块状经济”的历史十分悠久，不是什么新生事物。手工业时代“块状经济”就已出现。现在人们所突然注意到的“块状经济”主要是相对于传统的城市大工业而言的，它更多的是指“乡村小工业的集聚”，或是“城市边缘新兴产业群落的快速崛起”（新望《浙江“块状经济”》。浙江省委政研室课题组的一项调查表明，在全省88个县市区中，有85个县市区形成了块状经济，年产值超亿元的区块519个，块状经济总产值5993亿元，吸纳就业人员380.1万人，约占当年全省工业总产值的49%。在519个区块中，总产值10-50亿元的区块有118个，50-100亿元的区块26个，100亿元以上的区块3个，有52个区块的产品国内市场占有率达30%以上②。
如果从学术上梳理“块状经济”这一概念的产生过程。我们可以发现它最早是在80年代由费孝通教授提出的。当时，更多的是从实践的层面或者社会学角度来讲的。但是，在经济学上“块状经济”这一概念并不准确。它所反映的只是浙江“一村一品”、“一镇一业”的地方经济现象所产生的一种结果，而没有概括出这一现象的本质。相比之下，“产业集群”这一概念的内涵则丰富很多，它有“某产业的企业在地域上聚集成群”的含义，它既体现了这一现象的动态过程与结果，也揭示了这一现象的本质是产业与区域的有效结合。③
产业集群是国际上所通行的一个概念。波特1998年在一篇文章中，第一次明确、系统地阐述了他的产业集群思想。从产业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学术界对产业集群的定义是指：某一特定产业（相同产业或关联性很强的产业）的企业根据纵向专业化分工以及横向竞争和合作关系，大量集聚于某一特定地区而形成具有聚集经济性的产业组织。产业集群最显著的特点是空间的聚集性和产业的关联性。一般地，产业集群综合了市场和科层组织的功能，形成了一个稳定、持续、有序的生态组织，从而在整合力、竞争力、吸引力和影响力等方面具备市场或科层组织所不拥有的。
三、袜业升级应该利用本土经验
课题组和当地的政府官员、私营企业主交流时发现，他们对于产业升级的要求相当迫切，但是主要的手段仍是停留在不可操作阶段。他们倾向于向国外或者国内大城市学习，比如他们特别强调和上海接轨。当然学习是必要的，应该引起注意的是这种集群一旦脱离其所处的环境，它的发展很可能会成为无本之木。笔者认为正确的做法并不是改变自己以适应别人，而是学习别人以促进自己，虽然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几乎很容易使人忘记。据笔者的观察，大唐的袜业生产企业并没有利用好当地的“本土资源”。笔者所谓的“本土资源”是指与大唐类似的诸暨市的其他“块状经济”特别是袜业、五金、珍珠、衬衫等四大产业在升级和发展中的一些可供借鉴的经验。在实际运用中，这些“本土资源”由于企业所处的文化、经济等环境存在相似性，能够更加方便的应用。另外，这些本土资源又不仅仅是土生土长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先升级的企业学习外界优秀经验，嫁接成功的结果。这些成果有助于后来企业嫁接的成功概率。
与其他几个“块状经济”相比，大唐袜业升级战略相对落后。根据我们的调查，大唐真正的合资企业可能不超过三家，更多的企业只是利用外资的身份获得税收方面的优惠。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实质性的问题。笔者真正的担心在于，我们和一些很有作为的私营企业主交流时发现，尽管他们的企业已经有相当大的规模，产值都达到数千万。但这些企业现在所做的事情跟家庭作坊的没有多大区别，有的也就是他们的袜机比家庭作坊多，另外可以下单子给家庭作坊做。由于发包是处于价值链的上一级，因而利润比较大。并且今年上半年的行情十分看好，我们所调查的企业光是外贸的单子就忙不过来。所以当问起一个老板有没有想到要企业上市或者创立品牌等等，他说现在生意很好，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当然，下半年由于欧盟政策有变，一部分企业主已经开始调整。）
针对上述情况，笔者认为无论是当地政府还是企业家，不必急于提出要求过高的升级战略。大唐完全可以观察一下自己周围的“块状经济”的升级发展情况，可以借鉴他们较为成熟的做法。（一般情况下我们比较容易忽略自己身边的例子。）我们可以看看其他几个块状经济的发展状况：以店口镇的为例。2000年店口镇实现工农业总产值89.4亿元，上缴国家税收5812万元。在整个诸暨市的35个乡镇中，店口综合实力排名第一。大唐的发展历程和店口有诸多相似之处，但是在很多方面店口的发展更加的超前。当人们还在考虑如何转制时，店口的企业已经在1997年基本完成转制。据笔者了解，店口已经形成了一个以大企业为龙头、中小企业为骨干、千家万户为基础的强大的企业群。如以海亮集团为龙头的铜加工企业群，以浙江万安集团为龙头的汽车配件企业群，以浙江盾安集团为龙头的制冷配件设备企业群，以枫叶公司为龙头的新型管材企业群。目前店口镇拥有亿元以上资产的企业有8家，拥有10亿元以上资产的企业有2家，拥有千万元以上资产的有46家，有百万元资产的很多，一般的农民有几十万元家产是很普遍的。在铜加工方面，以中国海亮集团为龙头企业。海亮集团现在在世界同行业排名第五，在我国铜加工行业是龙头老大。在制冷产品方面，龙头企业是盾安集团。该集团现在在全国私营企业五百强中排第18位，在浙江省是第四位，去年它的销售额是13个亿。丝绸纺织是以虹绢集团为代表的。虹绢集团现在生产的绢丝占全国绢丝的55％，在我国的绢丝行业里是龙头老大。企业的技术也是国内最先进的。而大唐的大企业并不多见，上亿的就少，大部分是介于百万和千万之间。因此笔者认为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借鉴其他块状经济的做法。（当然有些方面大唐本身也在做，但这跟学习经验并不矛盾。）

1.提高块状经济外向度，逐步增强扩张力。五金块状产品零配件生产历史长达近二十年，而部件的生产到别墅型中央空调整机的出现仅经历了五年时间；衬衫块状也正经历着由单一衬衫产品到服饰系列化的快速演变。衬衫（制衣）这一块，继神鹰集团在美国设立办事处后，步森集团在阿联酋设立了办事处、达亨制衣公司在博茨瓦纳建立了纺织公司，块状经济的龙头企业在法国、意大利、美国、日本等国注册了近30只国际注册商标，不少企业还积极与国际著名品牌联姻，通过买断、参与等形式为其定牌生产，寻找和构筑参与国际竞争的渠道。

2.块状经济要朝新兴产业方向发展。像盾安、海亮、枫叶等块状龙头企业已跳出传统五金产业范畴，向中央空调制造、新型建材产业发展，拉动整个块状脱胎换骨，实现产业结构的调整和升级，发展势头大大超过传统五金业，2000年以店口镇为中心的五金块状产值比1999年增14%，而其中以铝塑复合管及管件为代表的新型建材产值增幅高达45%。这些特点形成了块状经济立体化扩张发展格局，促进了各种资源在更大空间范围内的合理配置，增强了块状经济的市场适应性和竞争力。

3灵活嫁接和应用现代企业经营模式、营销策略、管理方式。以贡缎经营大户采用虚拟经营模式为代表，构成了以产品为纽带，以龙头企业带动千家万户组成生产联合体的形式，促成了部分企业的迅速崛起；以步森集团设立股份制形式的销售分公司、情森公司在全国各地开设统一标识统一装演的专卖店等为代表，连锁直销、特许经营等现代营销策略已被众多企业成功应用；许多企业广泛推行全面质量管理，积极开展ISO9000系列国际认证，至2000年底全市十大块状经济中己有21家企业通过ISO9000系列认证。

4.产品要从粗放向成熟发展。从提升档次、开发新品、配套组装到形象策划、广告包装，出现了全方位突破的态势。五金块状从零配件生产向部件甚至整机生产的转变，衬衫块状由单一的衬衫向领带、西装、西裤、T恤、内衣、鞋袜、箱包等服饰系列产品的发展，袜业块状由出售毛袜到集织造、染整、定型、包装为一体的最终产品销售，珍珠由单一养殖单一半成品加工转向首饰、摆饰、化妆品、营养品生产，都标志着诸暨市块状经济产品已出现了三个转变，即由纯加工向制造业转变、由中间产品向终端产品转变、由单一产品向系列化产品转变。此外，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引入CIS(企业形象识别系统)等现代手段对企业、产品进行全方位的塑造、包装，赋予其文化内涵，如步森集团聘请香港著名演员作形象代言人，一些块状产业内部开始大力推广CAD/CAM(计算机辅助设计与辅助制造)技术，提高产品设计开发能力，同时，绿色产品、纳米技术等概念也开始植入块状经济。④

大唐规模上千万的企业并不多，在发展过程中缺少一个龙头企业。其实它完全可以借鉴以生产五金闻名的店口镇的经验。店口企业在90年代开始进入提升阶段。一方面，龙头企业非常重视在科技上的投入，不惜重金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设备和工业，引进人才成立自己的研究所，改进工艺提高产品的竞争力；另一方面在占领了国内市场后，开始进军国际市场。围绕着这些大企业的良好的产业梯度链也逐步形成。一家规模企业的周围，往往聚集起上百家小企业。如专为国内外汽车制造商提供零配件的万安集团，就有50多家中小企业为它生产配件，“万安”则对他们输出技术、管理，同时对员工进行培训，对产品进行质量考核。⑤
目前大唐镇已经形成了比较庞大的经营者群体和有比较明显的块状经济布局。尽管如此，大唐的产业层次较低，技术创新能力不强，对产业起支撑带动作用的大企业少，可持续发展能力较弱，这些问题依然是困扰它发展的"软肋"。在整个长三角地区不断融合的趋势下，诸暨提出了要接轨上海，借上海之力提升诸暨的区域竞争力。大唐要充分利用好这个机会，一方面要“走出去”，鼓励企业在上海建立总部或者研发机构，利用上海在信息、技术和资本上的优势，引进优秀的人才，提升企业的竞争力。如店口镇的海亮、盾安、万安等企业已经在上海设立办事处或科研机构。另一方面，大唐要加强向周边“块状经济”学习。笔者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和上海接轨，很可能会失去一次重要的发展机遇，但是也应该强调的在接轨过程中企业不能忽视本土的资源。如果将二者有机的结合，在学习外界经验的同时，借鉴当地其他“块状经济”的成果，会更加有利于当地经济的发展。
大唐袜业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大唐要成为世界著名的袜业生产基地，需要在自己优势产业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层次。而如何真正做大做强，具有国际竞争力，诸暨的企业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一方面要承接外向型经济发展的良好势头，致力提升引资质量，扩大对外贸易，增强出口竞争优势，加快与国际经济接轨步伐，为大唐的经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另一方面要坚持以产业升级和结构调整为导向，挖掘本土资源的优势，加强向当地的其它“块状经济”学习，并嫁接到自己的产业中去。
注释：
①《②《快速成长的浙江区域块状经济》，见《浙江经济》第9期，浙江省委政研室课题组
③《我国产业集群的现状、特点与问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钱平凡
④《诸暨块状经济升级研究》作者：王国伟
⑤《诸暨：民营经济下一步怎么走》来源：东方早报2004年5月24日吉彦波

主要参考文献：
《论“块状经济”》新望http://www.clusterstudy.com/中国产业集群网——论坛
《浙江大唐打造国际袜都》，《中国服饰报》2003-7-15朱艳燕
王缉慈等：《创新的空间：企业集群与区域发展》，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王缉慈：《我国制造业集群分布现状及其发特征》，《地域研究与开发》2003年2月
史晋川等：《内生增长理论综述》，《经济学季刊》2002年第2期；
金祥荣、朱希伟：《专业化产业区的起源与演化》，《经济研究》200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