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报道的“泛故事化”论析
来源:杂志发表网时间:2015-12-20 所属栏目:新闻
摘要 新闻故事化具有着明显的情节逻辑特征,表现着不可回避的偶然性本质,目前源于大众性误区的新闻“泛故事化”风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假新闻的产生。
关键词 事件 故事化 情节化 泛故事化
AbstractStorilized in news not onlypossesses the obvious feature of the logic of plots , but also represents the nature of the inevitable contingency. At present, the tide of storilized in news originating from the popular long-standingmistaken ideas affects the production of fake news to a large extent.
Key wordsincidental storilized plotilizedpan-storilization
目前新闻故事化的浪潮风起云涌,本文拟对当前新闻“故事化”的热潮予以学理性的冷思考,进而为新闻叙事的正常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
一、新闻故事化的情节逻辑特征
新闻的核心是什么?是事件?是故事?还是情节?这是每个从事新闻学研究的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从叙述行为建构的意义上来说,新闻首先是报道事件的,是某个行为主体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对具有某种新闻价值的事情所做的叙述。正如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程士安教授所说:“新闻的本质是‘说事’,新闻学又称‘事学’,它运用一种特殊的叙事方法对受众讲述新近发生的事情。”①可以说,新闻报道什么都可以没有,可以没有思想,可以没有主张,可以没有情感,可以没有故事,可以没有情节,但唯独不能没有的就是事件,没有事件就构不成任何新闻。因此说,事件是构成新闻报道的最基本单位,新闻报道中的任何或客观或主观的其他要素都是由事件而生发的附属性产品。目前新闻业界所热衷的故事和情节其实就是事件的附属性产品之一。
那么什么又是故事呢?英国著名小说美学家福斯特曾经为故事下过这样一个定义:“故事就是对一些按时间顺序排列的事件的叙述。”②按照福斯特的说法,只要是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事件进行的叙述都可以叫故事。也就是说,只要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事件单位就可以构成故事。比如福斯特经常谈及的著名例句:“国王死了,不久王后也死了。”这就是故事,是对按照先后时间顺序排列的两个事件的叙述,故事中的不同的事件单位之间所呈现的顺序只是一种时间链条形式。可以说,生活当中到处都存在着这种简单地表现为时间链条的故事形式。
但是,在生活中一个接一个的事件之间都有着或明或暗或显或潜的产生原因,许多引人入胜的叙述往往需要把平淡的故事背后的这个原因挖掘呈现出来,而要挖掘这个原因就必须对生活原态中的故事进行重新安排和组合。这种经过重新组合而表现出前后因果关系的叙述就是情节。因此,在故事定义的基础上,福斯特又这样界定情节的概念:“情节同样要叙述事件,只不过特别强调因果关系罢了。”③同样还是那个例句稍加改动后就成了情节:“国王死了,不久王后也因伤心而死。”这样,由于叙述目的的变化而改变了原来的叙述结构,虽然仍然是叙述事件,仍然表现着较为明显的时间顺序,却由于凸现了事件之间的逻辑关系,一跃而超出了故事的层面成为了情节。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情节的作用就是通过对事件与事件之间因果关系的整合,使被叙述的一系列事件达到新的统一而成为一个整体结构。如果说故事所表现的只是较为混乱和无序的生活原在形态的话,那么情节的基本功能就是对这种混乱和无序的生活进行人为的调整而把读者引向更加主观化的逻辑层面。
俄国著名的形式主义大师什克洛夫斯基则从“陌生化”的角度来分析故事与情节的主要区别:“故事是事件的基本延续,情节则是故事得以陌生化,得以被人创造性地扭曲并使之面目皆非的独特方式。”④什克洛夫斯基认为,由一连串事件构成的“故事”变为“情节”的处理程序就是增加感知难度和感知时间的程序,就是将熟悉的对象变得生疏而使人们感到新颖别致的创造过程,即“陌生化”的过程,而这个陌生化的过程必定要经过创造性变形,才能使原来熟悉的对象产生陌生新奇的面貌。在这里,什克洛夫斯基已经把情节的功能视为艺术创作过程中的陌生化作用。如果将什克洛夫斯基和福斯特两个人的理论揉合在一起,我们就会发现:情节的功能在于艺术感知的陌生化,在于提高加强读者的审美趣味,而这个功能实现的基本前提就是把握并表现事件与事件之间的逻辑因果关联。
虽然人们屡屡强调新闻叙述与文学叙述的本质区别,强调新闻故事化的非虚构特质,然而纵观近年的新闻故事化理论我们也会发现,新闻报道的故事化与文学创作的情节设置正日趋同构或重叠,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新闻报道故事化也和小说的情节设置一样建立在了事件与事件之间关系的逻辑点上。
二、新闻情节化的偶然性本质
谁也不会否认,读者对故事情节的兴趣主要就在于出人预料的意外变化,而这个意外的变化主要的关节点就是故事发展的转换和突变,按照系统论的观点就是在于故事构成的“耗散结构”性:刚刚建立的平衡马上会被外界的新因素的冲击所打破,从而又开始了对新的平衡的追求,最后如滚滚长江入大海的趋势带领读者抵达故事的终点。如众所周知的80年代初期转载于《人民日报》的题为《钱被大风刮跑以后》的特写:从“我”撞人到钱被风刮跑,再到人们“抢”钱,情节发展一步步从平衡逐渐发展为不平衡,但出人预料的是抢钱的人们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把好不容易抢来的钱不约而同地交到了失主手上,就又使得刚刚创造的不平衡归于平衡,然而当丢钱的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数完手里的钱而“迟疑”地表示“不对”的时候,却又把刚刚好建立起来的平衡打破而把情节推向了新的不平衡,当人们得知失主手里的钱不是少了反而多了的时候,事件的情节才慢慢开始趋于舒缓而平衡,一直到明白了真正的原因,随着人群中欢快爽朗的笑声和我的心情的轻松,共产主义风格大发扬的主题得到彻底张扬,情节的发展也随之到达了终点。可以说,整个新闻故事就是在这种失去平衡和追求平衡的不断地转换与突变中建构起来的。
然而我们要注意的是,这种情节的转换与突变是建立在“偶然”的基础之上的。在人们所能理解的范围内,一个结构向另一个结构的转换,其必然性并非都是那么清晰可辨的,在更多的情况下往往呈现着令人迷惑不解的偶然性。其实,在情节小说中所通行的“无巧不成书”的结构原则所利用的就是这种偶然因素。
然而,情节之所以为情节,情节之所以超出故事的原始层面而对读者具有较强的吸引力,关键就在于它所显示的事件之间的因果关联,这样,不管是文学的还是非文学的,在以情节为结构中心的惊险离奇故事中就出现了一种微妙而又明显的矛盾——偶然与必然,而这也是情节性故事越来越受到人们置疑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人们在欣赏了一段出人预料、险象环生的情节之后总是伴随着产生一种怀疑或不满意的感觉。我们今天用科学的眼光来分析,这是情节在必然与偶然的关系上所表现出的先天不足。也就是说,一篇离奇故事的作者在煞费苦心地设置它的情节结构时就已经埋下了自我悖谬的种子。尤其是当一部传奇性的故事将它的情节推向极致时,那么事实上它已经把自己置于了死亡的边缘。 的确如此,那篇《钱被大风刮跑以后》的特写不仅被一向严谨的主流得不能再主流的《人民日报》所转载,而且还冲破一层又一层的评委的把关荣获当年的“好新闻”奖,尤其是在二十多年之后还能够堂而皇之地入选小学语文教材,主流话语的选择及故事情节的设置的确煞费苦心,然而也正是情节设置的漏洞也才使得这篇所谓的“好新闻”获奖不久便暴露出了假新闻的破绽。实际上,任何过于追求情节离奇的作品,不管是新闻的还是文学的,最终往往都很难经得起逻辑的推敲。
三、故事化新闻的大众化误区
毫无疑问,新闻故事化的最基本动力源于受众对故事的喜爱,这也是目前故事化之所以火爆的一个基本市场动因。
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好奇是人类的一种基本的心理能。因此,“对读者来讲,几乎都有着偏爱情节的本能。”⑤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为了获得更多读者的青睐,故事的编写者都千方百计地去追求甚至迎合读者对情节的这种本能需求。也正是以读者对传奇性故事的期待为基础,许多新闻记者、编辑或学者开始大力提倡新闻报道的故事性技巧。正如美联社特写新闻部主任布鲁斯·德希尔瓦所说:“以说故事的方式向人们提供信息更容易被理解和记忆。因为这种方式让人放松,让人觉得有趣。以这种方式整合过的新闻素材将更加有效地吸引读者。”⑥
不可否认,大众性消费构成了新闻传播的主流群体,甚至从更重要的意义上说,大众性阅读是新闻媒体生存的基本条件。然而也不可讳言,大众文化的最主要特点就在于它的通俗性、娱乐性和抹平了差异、深度的平面性。虽然大众传媒自诞生之日起就已经开始了与大众文化的联姻,对于大众媒体来说,尤其是对于市场化的媒体来说,受众就是上帝,那么为了有效地占领市场,从而获得最大的利润回报,千方百计地生产出符合大众需求的传媒消费品也在所必然。然而,过分强调大众对故事的期待,为了最大限度地追求具有离奇的戏剧性冲突的故事,往往会忽略那些具有更高新闻价值的非故事性新闻,从而不可避免地陷入故事化的误区。这种普遍性的本末倒置的追求就形成了当今媒体新闻报道的“泛故事化”现象。
四、新闻报道的泛故事化陷阱
不知从何人开始,将“故事化”说成是美国新闻学界的一个基本理念。然而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美国是把新闻报道基本分为“传达信息”和“复现故事”两大类的。《西雅图时报》的理查德·萨勒曾这样分析两者的区别:“如果的目的是传达信息,就要靠传统的五个‘W’: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和为什么。如果目的是复现故事,‘什么人’就变成了人物,‘什么事’变成了情节,‘什么地方’变成了背景,‘什么时候’变成了时间顺序,‘为什么’则变成了动机。”⑦在美国的新闻界,“复现故事”的手法一般较多运用于特写类的新闻报道,因而美联社特写新闻部主任布鲁斯·德希尔瓦所仅仅是把讲故事的手法看成是新闻报道的一种方式:“讲故事实际是一种很特别的报道形式。”⑧
然而目前在我国,却把这种盛行于美国70年代用于新闻特写的报道方式普遍推广到了所有的新闻报道。清华大学李希光在他的《新闻学核心》中这样说:“新闻学传授的是寻找故事和故事的一门学问。新闻学的根基和核心是一门讲故事的艺术和学问。”⑨在这种理念的引导下,有人大胆地提出了“新闻学的本质是故事”的说法,⑩中国传媒大学袁方于2007年10月的第九届四川电视节上断言:“在‘选秀类’节目被限后,‘故事化电视节目’日渐受到青睐。”其实不仅仅电视媒体,包括报纸杂志和广播电视及网络在内的所有新闻媒体都争先恐后地开始了大面积故事化风潮。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泛故事化的陷阱已经横在中国的所有新闻媒体面前。
为了迎合受众的猎奇心理,往往有人会不惜滥用小说创作的方式写新闻报道。由故事情节的逻辑性规定和情节发展的偶然性因素所决定,对新闻事件离奇情节的过度追求就很难保证采访、及编辑过程中的客观和真实。《纽约时报》记者杰森·布莱尔2003年的73篇报道中居然有至少36篇存在作假和抄袭等问题,从而暴出了《纽约时报》有史以来的最大丑闻。然而布莱尔作假的最主要动力却来自于对新闻故事情节的追求,因而“使用技巧凭空捏造感动人心的时刻”。而那篇《180万买辆宝马砸着玩》的假新闻,其实是转抄于流传网络数年的老故事,而作者只是注入了具体的时间地点等要素就堂而皇之地变成了一个“新闻”故事,但最终却是那么不可思议地通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把关人而顺利被刊登和转载出来,除了无知,更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媒体对新闻故事的非正常渴求所致,是新闻报道泛故事化的一个不可否认的恶果。
当然,新闻故事化本身并没有错,受众对故事的喜好和期待也无可厚非,然而如何清醒而理性地看待新闻故事和普遍存在的新闻“故事化”现象,如何摆脱目前新闻媒介的“泛故事化”思潮的影响,并引以为鉴,从而使新闻叙事沿着正常的方向健康发展,则是新闻界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
注释
程士安:《电视节目的影响力探源——关于电视栏目的叙事与结构》,《新闻大学》2006年第1期。
爱·摩·福斯特:《小说面面观》,花城出版社1985年版,第24页。
爱·摩·福斯特:《小说面面观》,花城出版社1985年版,第75页。
什克洛夫斯基:《俄国形式主义批评:四篇论文》,转引自霍布斯《结构主义与符号学》,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65页。
塞米利安:《现代小说美学》,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92页。
杰里·施瓦茨:《如何成为顶级记者》,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版,第157页。
转引自唐迎春:《新闻要善于讲故事》,《中国记者》,2002年第11期。
杰里·施瓦茨:《如何成为顶级记者》,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版157页。
李希光:《新闻学核心》,南方日报出版社,2003年版,第10页。
蔡之国:《回归事实:用故事讲述新闻》,《新闻传播》,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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