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风尘》主要描写了歌伎赵盼儿为救义妹宋引章而与封建恶势力做斗争的故事。年轻貌美、不谙世事、贪恋富贵的汴梁歌伎宋引章本已与忠厚老实的书生安秀实订婚,但在官家子弟周舍花言巧语的引诱和欺骗下,不顾结拜姐妹赵盼儿的劝阻,一心要嫁给周舍。
婚后,宋引章遭受周舍的凌辱摧残难以生活,只得写信向赵盼儿求救。侠肝义胆的赵盼儿抓住周舍好色、贪财的弱点,用风月手段巧设圈套使周舍写下休书,救出了宋引章。
一、集中的矛盾冲突
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喜剧也是如此。没有可笑性的矛盾冲突存在就没有喜剧效果,任何矛盾都是可笑和喜剧性的源泉,任何本质与现象、目的与手段、思想与形式、行为和信念之间的对比,只有显出矛盾或不相称使对比在现实中落空,才能使之成为可笑和喜剧性的源泉。
喜剧冲突与其他种类的戏剧冲突存在很大的区别:其他种类的戏剧冲突主要体现在作品的情节中,观众在欣赏时会随着剧中人物的悲喜而或悲或喜;喜剧冲突不仅表现在作品中,而且体现在现象与本质、目的与手段、行为与信念、理想与现实等之间的矛盾冲突上。
(一)人物外在现象与内在本质之间的矛盾冲突
周舍是《救风尘》中现象与本质对比最为强烈的人物,这种对比显示出喜剧性格的可笑。周舍是郑州知县周同知的儿子,“自小上花台做子弟”,惯以花言巧语、小恩小惠收买诱骗妓女。为了娶到汴梁歌伎宋引章,他竭尽所能、无微不至地满足取悦宋引章:夏天她睡午觉,他为她扇扇子,冬天为她暖铺盖;出门时,他为她提领系整钗环。周舍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为观众树立了一个体贴入微的“好男人”形象。但这些都只是他诱骗妓女的惯用伎俩,在风尘闯荡多年的赵盼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虚伪本质,劝道:在风尘中的纨绔子弟是不可能带她们脱离苦海的,如若宋引章真的嫁给他少不得“早努牙突嘴,拳推脚踢,打得你哭啼啼”,因而,极力反对二人的婚事。后文中,宋引章向赵盼儿求救,不仅印证了赵盼儿的预言,也使隐藏在“好男人”背后的周舍的丑陋卑鄙本质暴露无遗,现象与本质之间的强烈反差,使观众看到他的久惯风月、老于世故和滑稽可笑。
(二)目的与手段、行为与信念之间的矛盾冲突
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为实现目的而使用的手段如果不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起到相反的效果就会增添喜剧效果。自称是“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风流成性、虚伪狡猾的官宦子弟周舍遇到打扮得风流妩媚又“好意将着车辆、鞍马、奁房来寻你”主动送上门来的赵盼儿,立马改弦易张,答应马上回家休了宋引章迎娶赵盼儿,但老奸巨猾的他又担心“做的个尖担两头脱”,便要赵盼儿立下毒誓。有备而来的赵盼儿不仅发下“着堂子里马踏杀,灯草打折膝儿骨”的毒誓,而且还拿出早已备好的酒、羊、红定,以示诚心,“吃下定心丸”的周舍看似步步机警留心,实则像个小丑步步都在赵盼儿的掌控之中。色迷心窍的周舍回家后立马休了“只有打杀,没有买休卖休”的“贱人”宋引章,但他期望得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一场春梦。
行为是为信念服务的,如果行为促使信念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就会产生喜剧性的效果。
涉世不深、单纯而渴望从良的歌伎宋引章最初有意嫁给穷书生安秀实,但结识官宦子弟周舍后不免生出虚荣心,贪恋周舍的钱财与出身,迷恋他的甜言蜜语和假意殷勤,不顾赵盼儿的好言相劝决意嫁给周舍,在赵盼儿警告她“以后你受苦呵,休来告我”时,还立下毒誓“我便有那该死的罪,我也不来央告你!”在这里,宋引章单纯偏执的行为越坚决,行为与信念之间的反差就越大,喜剧性效果就越强烈。
(三)现实与自我评价、内容与形式之间的矛盾冲突
喜剧还能通过揭露一个人的自命不凡而显示可笑。周舍出身官宦之家,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家庭的熏陶、经商的阅历不仅使他具有高超的骗术,而且培养了他虚伪奸猾、自命不凡、盲目高傲的性格。他认为作为一个歌伎赵盼儿之所以会亲自赶来,是因为抵抗不住其魅力的诱惑,这种得意忘形、自以为是的自我认知既为赵盼儿顺利救出宋引章提供了条件,也为他落入赵盼儿设置的风月圈套埋下了伏笔。在较量过程中,周舍越自信,输得越狼狈,越能收到大快人心的喜剧性效果。观众在不协调的矛盾冲突中不仅得到了极大的审美愉悦,而且获得了正义伸张、严惩邪恶的心理满足。此外美的内容与丑的形式放在一起也能产生滑稽的喜剧性效果。赵盼儿是一个侠肝义胆、足智多谋、勇敢聪颖的女子,她凭借自己的美貌、胆识、智慧以及风月场中惯用的逢场作戏,以“以牙还牙”的手段制服了官宦子弟周舍,救出了义妹宋引章,成全了义妹与书生的一段姻缘。在这场斗争中,一边是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一边是毫无社会地位可言的风尘歌伎,弱者战胜强者,体现出强烈的鲜明的对比和绝妙的喜剧品格。
二、表现在艺术技巧中的喜剧性
喜剧性格和喜剧情节为喜剧性效果的产生提供了广阔的舞台,而喜剧艺术技巧的运用又影响着喜剧情节和喜剧性格。《救风尘》中喜剧艺术技巧的运用给作品增添了无限的喜剧效果。
(一)交底与纠缠技巧的运用
交底就是将事情发展趋势和真相交代给观众。
在《救风尘》中,宋引章只有得到周舍的休书才能脱离他的魔爪,赵盼儿的一切计划才算成功,因而“休书”成为救人的关键。周舍在得到赵盼儿的许诺后,立刻回家休了宋引章,宋拿到休书后给赵盼儿过目,两人说笑着正要离开客店,谁知周舍闻讯赶来一把抢过休书撕了个粉碎,并得意地对赵盼儿嚷道:“你也是我的老婆”,当赵盼儿以自备聘礼击败他后,他又死死抓住宋引章不放:“你是我的老婆,如何逃走?”正待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扼腕叹息时,赵盼儿却莞尔一笑,原来在周舍抢休书之前,赵盼儿当着观众背着宋引章将真的休书换下,将假的休书交还给宋引章收好。刚才还得意扬扬的周舍没想到自己撕碎的竟然是假休书,自以为风月场老手的恶棍神色顿失、狼狈不堪,这里人物行为的严肃性与行为的实际意义之间极不协调,产生了喜剧性效果。但作者并没有满足于交底产生的喜剧性效果,而是又加入了纠缠手法来突出喜剧效果。在抢休书一场戏中,周舍先是骗:“休书上手模印五个指头,哪有四个指头的休书”,在宋引章信以为真看休书时,他一把抢走休书,将休书撕碎,逼宋引章跟他回去;当听到他撕毁的休书是抄写的假休书时发展到“夺”。交底和纠缠技巧的相互使用既推动喜剧冲突向前发展,又充分地展现了周舍的奸猾和赵盼儿的机警。
(二)夸张、对比技巧的运用
《救风尘》中既有静态的描写性夸张,又有动态的人物性格夸张,如周舍污蔑宋引章坐轿时在轿子里“精赤条条打筋斗”;翻被头时能将自己和邻居王婆婆一起翻在被子里,这些离奇的夸张有效地突出了周舍的流氓无赖本质。成功的前后对比也具有喜剧性效果。周舍在迎娶宋引章之前对她是“呵护有加”“关心备至”,夏天为其扇扇、冬天为其暖被,出门为其打扮,说的是甜言蜜语,表的是情意绵绵;但宋引章刚进门就先打“五十杀威棒”,“朝打暮骂”更是常事。当初宋引章不听赵盼儿劝告一心要嫁给周舍,并发毒誓“我便有那该死的罪,我也不来央告你!”,当受尽磨难时,便“急急央赵家姐姐来救我”。周舍中赵盼儿圈套,“骑马一世”的花花公子最终却在烟花巷尝到了“在驴背上失一脚”的滋味。这些强烈对比表现了喜剧人物性格内在的矛盾和不协调性,增添了作品的喜剧性效果。
三、体现在语言中的喜剧性
《救风尘》中的人物对话体现出强烈的喜剧效果,如周舍吩咐店小二如果住店的客人里有长相俊美的女子或长相姣好的娼妓就马上告诉他,店小二说他行踪不定不好找,周舍告诉他可以到妓院里找他,如果妓院没有就到赌房找,如果赌房也没有就到牢房里找,短短几句话就刻画出一个骄矜跋扈的恶棍形象,引起观众的嘲笑。周舍追赶赵盼儿时让店小二备马,小二说:“马揣驹了”,“鞍骡子”,“ 骡子漏蹄”,一连串的巧合引得观众一片哗笑。赵盼儿去找周舍途中,刻意将自己打扮得妩媚妖艳,然后问伙计“:小闲,我这等打扮,可冲动得那厮么?”小闲装模作样马上倒地说:“休道冲那厮, 这一会儿连小闲也酥倒了。”此外,语言的喜剧性还体现在谚语、成语、行话等曲词和宾白中,如“脚搭着脑构成事早”“肉吊窗儿放下来”等,语言通俗易懂,耐人寻味,剧中这些语言的运用不仅使喜剧气氛更为鲜明,还使作品风格得到完美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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