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3年37届世界遗产大会上, 哈尼梯田文化景观符合了遗产中心认定的第 (i i) 和第 (v) 条文化标准, 以及真实性与完整性的要求而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登录的同时, 世界遗产委员会在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决议[2]中建议中国关注2个问题, 一是在哈尼梯田遗产区和缓冲区实施生态旅游策略, 二是提供遗产阐释策略。同时要求缔约国于2015年2月1日前向世界遗产中心提交保护管理报告, 回应解决2个问题的进展情况[3]。从2015年我国向世界遗产委员会提交的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保护报告中显示, 政府制定了相应的保护管理措施以维持遗产地的真实性与完整性, 包括鼓励当地居民持续耕作梯田和增加农业生产的价值;拨款3 000用于修复和提升7个村落;恢复森林以提升生态环境和维持水质;启动可持续旅游策略规划和红河哈尼梯田阐释规划等多项措施[4]。
从报告中能看出, 当地政府一切保护工作的关键都是基于遗产价值, 为维持遗产价值载体采用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 也重视社区在遗产价值保护中发挥的作用, 但在众多纲领性举措中, 缺乏如何充分利用社区并使其参与到保护中具体而微的阐述, 而这也是本文以阿者科村为例期望达到的实践示范效果。
1 社区参与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保护的必要性
2007年, 世界遗产委员会将“社区”确定为“世界遗产5C战略”之一, 强调了社区参与遗产保护对遗产地保育及其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5]。近年来, 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村民在哈尼梯田保护中发挥的作用[3,6], 有学者强调了哈尼梯田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是人的可持续发展[7,8]。在2013年ICOMOS对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的评估报告中指出, 遗产面临的主要威胁包括当地居民对整个梯田系统的维持, 以及旅游对村庄可能产生的潜在负面影响[9], 报告体现出对哈尼梯田传统农业和传统文化维系的担忧, 凸显了社区在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保护中的重要性。作为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地主人的村落原住民, 既是遗产价值的承载者, 也是遗产“真实性”与“完整性”的维系者, 其参与到文化景观世界遗产的保护与管理中, 是缓解当前遗产面临的威胁、实现遗产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要素。
1.1 社区参与是传承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价值的关键
从哈尼梯田文化景观的发展历程看, 历经1 300多年形成的遗产是哈尼祖先传承于后代且保存至今的生产、生活与生存方式, 是哈尼人民与大自然共同创作的作品。哈尼人既是哈尼梯田遗产价值物质载体的管理者, 也是遗产无形文化价值的传承者, 遗产的保护、保存与发展如果离开了今天哈尼人社区的参与, 将割裂文化景观人与自然共同创作这个突出的普遍价值。
1.2 社区参与是保持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真实性”与“完整性”的核心
哈尼梯田文化景观的“真实性”体现在1 000多年来哈尼人和自然的相互作用进程中形成的动态演进景观, 它包括哈尼人的村落、梯田和灌溉梯田的水生态循环系统, 及其进程演变中发展而来的特殊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要素, 体现了哈尼人的智慧。这种智慧不仅发生在古代而且传承至近代, 到今天依然造福于当地的哈尼人。
“完整性”则体现在“哈尼梯田”四素同构的格局和大量关键要素仍保存良好, 以及传统耕作制度的完善性, 而这正是建立在社区居民愿意继续耕作梯田, 自愿保护遗产要素的基础上。从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的空间组合看, “森林-水系-村庄-梯田”4个要素是哈尼梯田遗产价值完整性的体现, 也是承载价值的物质实体要素。其中, 村落作为活态发展的社区, 是遗产保护的关键要素, 社区长期形成的独特社会文化体系稳固了整个遗产景观, 形成了有形文化遗产与无形文化遗产的统一, 当地哈尼人对土地的利用与管理, 传统实践和精神价值维系着整个哈尼梯田文化景观[10]。
因此, “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地的保护与发展, 不仅需要社区参与, 而且社区参与必须占有主导地位, 只有社区参与遗产地保护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 人与自然共同创作的“哈尼梯田”文化景观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
2 社区参与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保护的困境
笔者于2015年深入红河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地, 开展了田野的调查和访谈, 通过调研发现哈尼梯田文化景观世界遗产保护中社区参与还处于浅层次参与阶段, 即阿恩斯坦所提出的“无参与”和“象征性参与层级”[11]。从哈尼梯田现有的遗产保护管理制度、遗产价值认知、遗产资源管理和遗产旅游发展4个层面看, 原住民社区普遍存在参与权力有限、参与方式被动、参与能力不足及参与内容单一的情况。
2.1 遗产保护管理制度层面
哈尼梯田文化景观世界遗产申报成功后, 其保护工作以政府和专家为主导, 实行自上而下的保护管理模式, 针对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的“森林-水系-村庄-梯田”4个要素当地政府制定了相应的保护管理措施。包括《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哈尼梯田保护管理条例》《红河哈尼梯田文化遗产区村庄民居保护管理办法》《红河哈尼族传统民居保护修缮和环境治理导则》以及《红河哈尼族传统民居保护修缮和环境治理导则实施办法》等[8]。管理措施涉及社区生产生活的多个方面, 对破坏遗产的潜在行为采取了严格的控制, 但相关制度并未明确社区在遗产保护中的参与方式和享有的权利, 导致当地原住民对保护规定处于被动接受状态, 无法真正理解和积极参与到遗产保护行动中。
2.2 遗产价值认知层面
社区对世界遗产突出普遍价值及其承载要素的理解决定了其在发生与世界遗产相关活动时的行为模式[12]。当地哈尼社区是世界遗产突出普遍价值的承载者, 其传统文化、知识技能、社会体系以及宗教信仰构成了遗产价值的重要部分, 但社区居民对遗产价值的认知非常有限, 无法与政府层面的遗产保护达成共识, 反而出现破坏遗产“真实性”与“完整性”的行为, 例如近几年出现梯田抛荒以及传统民居被大量拆除的现象。
2.3 遗产资源管理层面
现有的哈尼梯田遗产资源管理实行自上而下的资源管控, 作为遗产资源创造者的哈尼原住民社区却无法成为资源管理的主体, 社区发展需求也得不到妥善解决。如当地政府在哈尼梯田遗产核心区设立了元阳县哈尼梯田管理局作为核心区资源管理机构, 对构成遗产资源的4个要素进行监督管理。为了维系村落的原初风貌, 元阳县梯田管理局对核心区内传统民居进行了挂牌保护和监控, 以控制居民随意改建房屋的状况。但居住于受保护民居中的原住民生活条件得不到改善, 反而发展受到限制, 加之话语权的缺失造成发展诉求长期得不到解决。
3 社区参与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保护的模型构建
国内外对社区参与遗产地保护与发展已有大量的研究, 大多集中于关注社区参与和遗产保护、可持续旅游之间的联系, 以及社区参与发挥的作用[13,14,15,16], 阐明社区参与文化遗产资源管理对遗产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17], 提出了社区参与遗产保护与旅游开发的途径[16]。也有学者结合实际的案例, 探讨了遗产保护和社区发展的互动机制[18], 社区参与有效性的途径[19]以及社区参与村落文化景观遗产保护的模式等[20]。但总体而言, 研究在社区参与遗产保护的方式和途径上的系统性与可操作性不强。
笔者借鉴以往国内外学者对社区参与的研究成果, 从哈尼梯田遗产可持续发展受到的威胁出发, 基于对社区参与哈尼梯田遗产保护困境的分析, 从4个层级提出了社区参与哈尼梯田文化景观世界遗产保护的概念模型框架 (图1) 。模型从L1遗产保护制度、L2遗产价值认知、L3遗产资源管理和L4遗产旅游发展4个层面入手, 构建了多层级的社区参与遗产保护模式。后文还会通过实践案例对整个框架4个层面的实施路径和效果进行展开。
4 社区参与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保护的实践——以阿者科村为例
笔者2015年曾参与了红河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区内阿者科村保护实践的工作, 并以此构建了社区参与遗产保护的概念模型, 探索了社区参与遗产保护与发展的可行性, 以期对遗产区内各个社区参与遗产保护与发展提供借鉴和指导。
4.1 实践背景
阿者科村位于元阳县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的遗产区内, 属于新街镇爱春村委会下辖的一个自然村, 是哈尼梯田文化景观遗产的5个提名村之一, 于2014年被列入全国第三批传统村落名录 (图2) 。由于阿者科村区位偏僻、交通不便, 受外部发展干扰小, 村内至今仍保持着传统的生活和生产方式, 是目前梯田遗产区内保存最好的一个村寨。全村62户, 民居80%以上是传统的草顶蘑菇房, 传统风貌完整, 非物质文化遗产遗存丰富[21]。
据统计, 阿者科全村有399人, 外出务工人员占到总人口的46%, 留在村内的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家庭结构的改变让未来整个村落传统生计方式的维系、传统文化的传承面临挑战, 也让整个文化景观世界遗产所依托的社会文化体系受到冲击。而哈尼族人一直以来保留着分家传统, 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加, 村民新建房屋的需求越来越迫切, 在有限的可建设用地下大量村民倾向于对原有房屋进行部分加建或拆除重建, 传统民居的保护出现困难。
针对阿者科村在保护与发展中出现的以上问题, 2013年底元阳县政府启动了《元阳阿者科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 在政府支持和规划单位牵头协助规划实施, 第三方组织介入下共同搭建了保护阿者科村合作团队, 协助社区参与到规划编制、实施、管理运营等多个层面, 突出了村民在遗产保护中的核心作用, 形成了社区参与的多渠道保护模式。
4.2 实践过程
整个实践内容可概括为L1保护规划编制和保护方案实施、L2遗产价值普及、L3遗产资源管理和L4遗产旅游发展多个层面, 目的在于激发村民参与保护的积极性, 促进村民成为遗产保护管理的真正主体 (图3) 。
保护规划编制层面, 改变了以往保护规划中过于强调物的保护而忽略了人的因素, 转向兼顾人的生存发展和村落的可持续发展。规划前期通过多次深入村落调研, 与村民进行沟通交流, 对村民的发展诉求进行了解记录。同时, 在编制过程中规划单位在村内进行了多次设计成果汇报, 邀请社区居民参与到讨论中, 征询村民对规划内容、新村选址、道路选线等多个方面的意见。并在规划编制中进行反馈调整, 完善规划的合理性与可实施性, 尊重村民的发展意愿。
遗产价值普及层面, 侧重于对遗产知识与价值进行合适的传播, 加强对遗产地居民的遗产知识培训和参与能力的培养, 获得社区对遗产保护的共识, 让更多居民能够参与到遗产保护中。实施中以政府、高校、NGO组织的共同合作方式, 开展了遗产保护手册和遗产教育绘本的制作, 并面向社区进行了大量遗产保护的宣传。遗产知识的普及, 能让遗产价值从晦涩难懂变成村民易于理解的内容, 由政府自上而下的禁止条例转变为引导村民自愿维护的发展思路上来。
保护方案实施层面, 规划文本中明确了规划设计单位作为“规划实施协作单位”, 并且在村中设立“规划实施协作办公室”, 以协助和推动规划实施[21], 实施中提供了示范建造方案, 发动村民参与传统民居改造的全过程。通过让村民参与到保护实施的项目中, 运用村民自身的乡土营造知识和技能, 逐步达到村民持续营造村落景观的目标[22]。
5 结语
文化景观最大的特点是“人与自然共同创作”, 哈尼梯田作为文化景观世界遗产, 它的保护与发展是离不开作为当事人的哈尼原住民的。本文构建的概念模型为哈尼梯田遗产保护中社区参与提供了一种可能的途径和方式, 而阿者科村的实践为遗产保护概念模型提供了一个案例研究, 探索了社区在L1遗产保护制度、L2遗产价值认知、L3遗产资源管理和L4遗产旅游发展中参与的可行性, 展示了社区参与在遗产保护中已出现的效果。
哈尼梯田文化景观世界遗产是在持续演进与发展中的, 对其保护还需要更广泛和长期的社区参与实践, 目前虽已达成了一些共识, 但还缺乏社区参与的保障机制和管理机制, 这对模型在实际的推广与所要达到的社会效益目标之间造成了较大的差距, 还有待今后不断地发展与完善。
参考文献
[1]国家文物局红河哈尼梯田申报世界遗产文本[M].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文物局, 2011.
[2] UNESCO.Decision:37 COM 8B.24 Cultural Landscape of Honghe Hani Rice Terraces (China) [EB/OL].[2013-06]. ht:/w/hc unesco. org/en/decisions/515
[3]陆琼守护梯田家园我们还应做什么?[J]世界遗产,2014 (9) :76-79.
《哈尼梯田文化景观世界遗产保护的社区参与研究》来源:《中国园林》,作者:严国泰 马蕊 郑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