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利是指大便稀薄,次数增多,或泻下脓血为基本特征的一类病证,它包括泄泻、痢疾及霍乱等。
下利可见于现代医学中的多种病证,如细菌性痢疾、阿米巴肠炎、溃疡性结肠炎、慢性结肠炎、肠功能紊乱、结肠过敏等,均可参考本病辨治施治。《伤寒论》中所言“下利”,实际上是泄泻与痢疾的总称,论中又称其为“自利”“泄利”“下利清谷”及“协热利”等,涉及的原文有80多条,其属性有寒、热、虚、实及寒热错杂之不同。所谓“寒热错杂”,是指八纲证候中寒热属性相互对立的两纲同时并见,且寒热双方性质俱真,毫无虚假,寒热各方表现的症状均客观存在的证候。由于寒、热是相互矛盾,水火不容,人们容易质疑寒热性质相反的证候能否同时并存,也易认为寒热药物并用于同一处方,其药性容易相互抵消。
所以,对寒热错杂证候的辨别十分重要。同时,古今医家的大量临床实践都表明:寒热并存的病机广泛的存在于诸多病证的发展过程中。临床中各种慢性病、疑难病久治不愈常出现寒热错杂证,包括表里寒热错杂证、上下寒热错杂证、中焦寒热错杂证等,病情复杂,治疗棘手。本文拟对《伤寒论》中“寒热错杂”下利的方证进行系统梳理,以期对临床辨治本病有所裨益。
1、三泻心汤证
三泻心汤是指半夏泻心汤、生姜泻心汤、甘草泻心汤,三方原为治疗脾胃不和、升降失调的心下痞而设,但均可治疗寒热错杂的下利。其中,半夏泻心汤证是心下痞满而挟有痰饮的一种证候。临床症见:心下痞满、呕恶、肠鸣下利或大便不调、脉弦滑、苔白腻等,是为半夏泻心汤的辨证要点。本证是由于脾胃不和,升降失序,中焦痞塞,寒热错杂,痰饮内生所致。胃气不降则恶心呕吐;脾气不升,故肠鸣下利;气机痞塞于中,故心下痞满。用半夏泻心汤苦降辛开,和胃降逆、涤痰化饮以治之。生姜泻心汤证则是心下痞满而挟有水气的证候。其主要脉证:心下痞硬,噫气带有食臭味,肠鸣有声,泻利,胁下阵痛,或见下肢浮肿,小便不利,脉沉或弦,舌苔水滑。本证由于脾虚不运,水邪流于胁下,或走于肠间,故见胁痛、肠鸣、下利;脾虚不能消谷,故见消化不良、干噫食臭等证。生姜泻心汤即半夏泻心汤另加生姜并增大其用量,而减少干姜的用量,从而使本方加强了宣散水气的作用,若见小便不利,可加茯苓以淡渗利水。甘草泻心汤则用于治疗太阳表证几经误下,以致中虚邪陷,客气上逆而形成的心下痞证。“客气”是对人身的主气即正气而言,也可以说就是内陷的邪气。凡表不解,均不可下,如误下,必损伤脾胃之气。脾胃气虚,水谷不化,则肠鸣下利日数十次;升降失常,气机不利而痞塞,寒热格拒而错杂于上下,故见“心下痞鞕而满,心烦不得安”。这种痞硬并非下后实热内结,而是外邪本微,攻下太峻,使胃虚邪陷,客气上逆所致。若再误把虚当成实治,复用攻下的方法,则必致胃气更虚,心下之痞更甚。甘草泻心汤所用药物同于半夏泻心汤,唯重用炙甘草以扶下后之胃虚,除客气之逆,为强主弱客之法。
2、黄连汤证
本方证见于《伤寒论》原文173条:“伤寒胸中有热,胃中有邪气,腹中痛,欲呕吐者,黄连汤主之。”
“胸中有热”,即热在上,使胃气不降,故患者总想呕吐;“胃中有邪气”,即寒在下,使气血凝滞,脾气不升,故见腹痛或下利。黄连汤由黄连、炙甘草、干姜、桂枝、人参、半夏、大枣等七味药组成。方中用黄连以清胸中之热,干姜温脾胃之寒,桂枝宣通上下之阳气,半夏降逆止呕,人参、甘草、大枣益胃安中,使之有利于斡旋上下,调理寒热阴阳。黄连汤与半夏泻心汤仅有一药之差,即半夏泻心汤去黄芩,加桂枝,则成黄连汤。二方比较,黄连汤用桂枝,偏于温通,多用治上热下寒,阴阳不和,呕吐、腹痛、下利等证;半夏泻心汤有黄芩,偏于清热,常用治胃气不和、心下痞满、呕吐下利等证。
3、柴胡桂枝干姜汤证
本方证见于《伤寒论》原文147条:“伤寒五六日,已发汗而复下之,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但头汗出,往来寒热,心烦者,此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汤主之。”伤寒五六日,已发汗不愈,而又用攻下,以致邪陷少阳,气郁不舒,故胸胁满微结;胆火上炎而灼津,故心烦、口渴;热郁不得宣泄而上蒸,故但头汗出;正邪分争,故往来寒热;无关于胃,故不呕;三焦气机阻滞,所以小便不利;内伤脾气,太阴虚寒,故见腹满或大便溏泻。此证是为胆热而脾寒,故治应清少阳之热,兼温太阴之寒,用柴胡桂枝干姜汤。方中柴胡、黄芩清肝胆之热,解郁利气以通六腑;干姜、炙甘草温焙中州,以暖太阴之寒;桂枝通阳行气,以化津液;牡蛎、花粉生津软坚,以治疗肝脾肿大痞硬等。刘渡舟教授认为:这个方子有小柴胡汤与理中汤合方之义,而与大柴胡汤遥相对应,一治实热,一治虚寒,体现了仲景为肝胆横逆脾胃之时,而分寒热两途与虚实两治之法。但是仲景原论,并无治疗下利与腹胀等文,国内的注家亦鲜有报道。日本人榕堂尾台在他编著的《类聚方广义》内,赫然写出治“大便溏薄,小便不利”八个字,也可以说它是记载柴胡桂枝干姜汤治疗下利的第一手材料。由此推论,临床抓住主证,首先要抓住“阴证机转”的病机,那就是太阴脾寒所发生的下利与腹胀这一特点。
4、乌梅丸证
本方证见于《伤寒论》原文338条:“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今病者静,而复时烦者,此为脏寒。蛔上入其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常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乌梅丸由乌梅、细辛、干姜、黄连、附子、当归、蜀椒、桂枝、人参、黄柏组成。本方为治厥阴寒热错杂以及蛔厥证的主方。方用乌梅醋浸益其酸,以和肝安胃、敛阴止渴、安蛔缩蛔;用附子、干姜、桂枝温经扶阳以胜寒;川椒、细辛辛辣性热,能通阳破阴,且能杀伏蛔虫;黄连、黄柏苦寒以泻热,并能驱蛔下行以止吐烦;人参补气以健脾,当归补血以养肝。诸药配合,使寒热邪去,阴阳协调,蛔安胃和,气血恢复,是为制方之宗旨。方中虽寒热药物并用,但温热药偏多,又得乌梅酸收敛固,因而可治疗寒热滑脱之久利。现代实验研究表明:乌梅丸可升高大鼠淋巴细胞转化率,降低大鼠结肠黏膜中NO的水平,起到了对免疫功能的调节和对结肠黏膜的保护作用,从而对多种致病菌有抑制作用,如对大肠杆菌、痢疾杆菌、人型结核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肺炎双球菌等多种球菌和杆菌,及某些致病真菌均有抑制作用,为临床治疗慢性溃疡性结肠炎提供了科学根据。
5、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证
本方证见于《伤寒论》原文359条:“伤寒本自寒下,医复吐下之,寒格更逆吐下,若食入口即吐,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主之。”伤寒本因寒而下利,医者误以为实热而用吐下的方法治疗,从而使里气更虚,气机不利,脾胃升降失常而寒热格拒。胃阳被格而逆于上,则“食入口即吐”;脾阳被抑而清气不升,则下利更甚。呕吐有寒热之分,一般地说,因于寒者多表现为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因于热者,则多是“食已即吐”。本证食入口即吐,当属热证。
但由于这种热是来自于吐下后的寒格,因而热只表现在上,下则还是寒。上热下寒,故吐利交作,治宜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清上温下。方中黄芩、黄连以泄上热,用干姜温脾以去寒,人参能健脾补虚。本方寒热并用、苦降辛开,干姜又可引导黄芩、黄连,使热邪不发生格拒,所以,有的注家认为此方也治火逆的呕吐。
6、麻黄升麻汤证
本方证见于《伤寒论》原文357条:“伤寒六七日,大下后,寸脉沉而迟,手足厥逆,下部脉不至,喉咽不利,唾脓血,泄利不止者,为难治,麻黄升麻汤主之。”盖伤寒六七日,寒邪虽然已经化热,但犹未成实,而医者不察虚实,即行攻下,从而使正气受伤,邪气内陷,形成上热下寒、虚实并见的复杂证候。下后阳邪内陷,郁而不伸,故寸脉由浮数变为沉迟,而下部脉不至;阴阳气不相顺接,故手足厥逆;下后阴阳两伤,寒热错杂,内陷之阳邪淫于上,则为咽喉不利,吐脓血;阳气内虚而不能主持于下,故见泄利不止。此时,阴阳上下并受其病,而虚实寒热亦复混淆不清。此证若治其阴,则必伤其阳;若补其虚,则又碍其实,因此成为难治之证。所谓“难治”,并非不可治,可以麻黄升麻汤寒热兼治,宣发阳郁之邪,滋润肺胃之阴。本方由麻黄、升麻、当归、知母、黄芩、葳蕤、芍药、天冬、桂枝、茯苓、炙甘草、石膏、白术、干姜组成。方中麻黄、升麻剂量最大,用以宣发陷下阳郁之邪;用黄芩、石膏以清肺胃之邪热;桂枝、干姜通阳温中以祛寒;当归、芍药养血和阴;知母、天冬、葳蕤滋阴降火以和阳;甘草、茯苓、白术不仅能健脾益气而止泄利,且能安胃和中而交通上下。此方汇合补泻寒热而成汤,使相助而不相悖,虽用药较多,但不是杂乱无章,为虚实寒热错杂病证而立法,寓有精当的意义。
7、小结
总之,《伤寒论》中治疗寒热错杂下利的方剂有多首,但其寒热同用、攻补兼施的特点又各有不同,例如三泻心汤类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之中偏于和中消痞;黄连汤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之中则偏于清上温下;柴胡桂枝干姜汤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之中则偏于清肝温脾;乌梅丸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之中则偏于酸收驱蛔;麻黄升麻汤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之中偏于发越阳郁;而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则在寒热并用、攻补兼施之中偏于苦泄降逆,这些均体现出中医学同中有异,随证施治的特点,我们应当很好地继承与发扬,以便能更好的提高临床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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